十九世紀中葉的美國西部,掀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淘金熱,但最終賺到錢的,并不是拿命去賭的淘金者。一個名叫薩姆·布瑞南的商人,通過向淘金者出售鏟子,成了加州歷史上第一位百萬富翁。
每一次風口出現時,總有企業(yè)想要扮演“賣鏟人”的角色。特別是在元宇宙和人工智能的浪潮中,一些企業(yè)直接把“賣鏟人”的身份寫在了PPT上,生怕外界看不懂他們的定位。
可直到目前,真正稱得上“賣鏟人”的,似乎只有英偉達一家。
6月18日,英偉達市值達到3.34萬億美元,正式超過微軟成為全球市值最高的公司。羅森布拉特證券公司分析師Hans Mosesmann甚至大膽預測:英偉達將在未來一年繼續(xù)上漲,市值有望達到近5萬億美元。
翻看英偉達的市值增長歷程,這家創(chuàng)辦于1993年的“賣鏟人”,直到2017年以后,市值才開始呈現出飆漲的趨勢,而當下支撐英偉達市值的主流技術,均源自2017年以前。
在此之前的25年里,英偉達為何平平無奇?
01 選對了圖形賽道,卻差點輸給“路線錯誤”
時間回到1993年初,30歲的黃仁勛辭掉了LSI Logi的工作,創(chuàng)辦了自己的第一家公司——英偉達,選擇的賽道是圖形處理器。
那時候,市場上已經有20多家企業(yè),既有IBM、HP、索尼、富士通、東芝等大公司,也有很多和英偉達一樣的創(chuàng)業(yè)者。憑借在半導體市場的人脈和經驗,黃仁勛和英偉達還是拿到了入場券。
1995年5月,英偉達推出了第一款產品NV1。當時還沒有顯卡的概念,這款產品被稱作多媒體加速器,在技術上整合了2D和3D圖形處理,并具備視頻處理、音頻波表處理、游戲端口等功能。
NV1發(fā)布的第二個月,英偉達獲得了紅杉資本和西瑞雅風險投資的首輪融資;因為NV1將聲卡和手柄控制單元集成到了芯片中,英偉達還成功吸引了游戲主機廠商世嘉的注意,爭取到了土星下一代主機里圖形處理部分的訂單,以及700萬美元的開發(fā)定金。
原以為英偉達會在游戲市場高歌猛進,開啟在圖形處理器市場的崛起之路,但微軟的出現,直接改寫了英偉達的軌跡。
當時圖形加速技術方興未艾,業(yè)內并沒有統一的標準,不少公司采用的規(guī)范是“三角形繪圖”,英偉達選擇的是“四邊形繪圖”。1996年,微軟發(fā)布了Direct 3D標準,宣布圖形軟件將只支持“三角形繪圖”。可英偉達并未在第一時間意識到外部環(huán)境的變化,依然執(zhí)著于“四邊形繪圖”的路線。
面對產業(yè)標準已定的大形勢,英偉達被迫為自己的“錯誤”買單——耗時兩年研發(fā)的NV1很快無人問津,為世嘉研發(fā)的NV2以失敗告終,英偉達走向破產邊緣。而順應了歷史規(guī)律的3Dfx,憑借其首款產品Voodoo,在一年時間里占據了80%的市場,并從英偉達手中撬走了世嘉的訂單。
痛定思痛的黃仁勛認識到,“想要繼續(xù)生存,就必須作出改變”。
在人事方面,黃仁勛任命主機游戲廠商水晶動力的首席技術官David Kirk作為英偉達的“首席科學家”;在研發(fā)方面,英偉達轉投主流市場,對標掀起3D技術革命的3Dfx;同時確定了為期六個月的內部周期目標,就算某一產品失敗,也不會威脅到公司的生存,因為下一代的代替產品隨時可用。
1997年4月,英偉達推出了第三代產品NV3,即后來被外界熟知的RIVA 128。盡管在圖像質量上不敵3dfx的Voodoo,但100M/秒的像素填充率、對Open GL的兼容性以及價格優(yōu)勢,讓RIVA 128贏得了OEM廠商的青睞,不到一年出貨量就超過100萬片,硬生生讓英偉達從“死亡邊緣”拉了回來。
接下來的一年多時間里,英偉達先后推出了Riva TNT、Riva TNT2等產品,通過一套加強組合拳不斷擴大市場份額。曾短暫統治市場的3dfx節(jié)節(jié)敗退,英偉達在1998年的營收超過1.5億美元,如愿在納斯達克掛牌上市。
1999年是英偉達歷史上的重要時間點,除了上市的高光時刻,還在這年8月推出了第一款以GeForce命名的產品——GeForce 256,首次提出了GPU的概念,而后戴爾、Gateway、康柏、NEC、IBM等紛紛宣布預裝英偉達的GPU。差點“中道崩殂”的英偉達,一躍成為媒體眼中的“硅谷新秀”。
02 日后封神的CUDA,制造了第三次危機
一個有趣的插曲是,因為微軟Direct 3D標準陷入困境的英偉達,不久后就狠狠“坑”了微軟一把。
英偉達GPU的暢銷,加速了DirectX標準的普及,也讓微軟對這家初創(chuàng)企業(yè)大加贊賞,不僅讓英偉達參與到DirectX標準的制定中,還讓英偉達拿到了創(chuàng)辦以來的最大訂單——初代Xbox的顯示芯片。
為了讓英偉達全力為Xbox開發(fā)GPU,微軟直接支付了2億美元定金,合同金額更是達到5億美元,后來還將Xbox的媒體傳送處理器(MCP)交給了英偉達研發(fā),雙方的關系可以用“蜜月期”來形容。
2001年11月15日,Xbox率先在美國發(fā)售,定價299美元。當時,英偉達GeForce 3的起售價是329美元,Xbox搭載的X-Chip芯片相當于是GeForce 3的改良版。當時就有分析師稱,微軟每賣出一臺Xbox,就要虧損125美元。微軟想要降低Xbox的零部件成本,英偉達是無法繞開的一環(huán)。
在微軟向英偉達提出降價請求時,得到的卻是黃仁勛的一口回絕。而后雙方的矛盾迅速爆發(fā),并最終訴諸于仲裁。和微軟“分手”的消息傳出后,英偉達的市值從2002年初的110億美元縮水到10億美元,代價不可謂不慘烈。
在微軟猛烈的炮火下,黃仁勛不得不低頭認慫,在2003年2月與微軟正式達成和解,但未能挽回微軟的“真愛”。受傷的微軟向英偉達的對手ATI拋出了橄欖枝,由后者作為下一代Xbox 360的GPU供應商。
在微軟的扶持下,英偉達和ATI在接下來的多年里都處于纏斗的狀態(tài)。不單單是產品上的較量,市場份額也出現了拉鋸的一幕。以2004年第三季度為例,在獨立顯卡市場中,ATI的市場占有率在59%,英偉達只有37%。
直到2006年7月,AMD以54億美元收購ATI,天平才開始往英偉達傾斜。為了收購ATI,AMD幾乎用光了賬面現金,并產生了25億美元的債務。因為債務危機,二者的合并沒能出現1+1大于2的“合力”,反倒讓英偉達僥幸撿到了“天上掉下來的餡餅”。
在此之前,英偉達幾乎被鎖死在了GPU賽道,無力進行橫向擴張。在此之后,英偉達加速了突圍步伐,其中代表性的動作正是CUDA。
2007年,英偉達舉辦了第一屆CUDA技術大會,全稱是Compute Unified Device Architecture,一種并行計算平臺和編程模型,能夠讓開發(fā)人員使用C語言、C++、Fortran等編程語言來編寫GPU加速的應用程序。
沒有CUDA,GPU只是一個負責在屏幕上繪制圖像的“圖形處理單元”;有了CUDA,GPU擁有了解決復雜計算問題的能力,可以幫助客戶為不同的任務對處理器進行編程。
GPU的主要使用場景,不再局限于游戲。
后面的故事,不少人都很熟悉。2012年開始走紅的深度學習,以及2022年爆火的ChatGPT,最終讓CUDA封神。GPU被廣泛應用于圖像識別、臉部識別、語音識別等場景中,價值甚至超過了CPU。
但在2008年的語境里,英偉達每年砸到CUDA上的研發(fā)成本約5億美元,占到了整體營收的六分之一,卻幾乎看不到商業(yè)價值。折射到財報上,英偉達在2008年以后的凈利和毛利大幅走低,一度出現虧損的局面。
期間,黃仁勛多次苦口婆心地闡述CUDA的價值,但華爾街的分析師們并不買賬,英偉達的市值長期在100億美元上下徘徊。
03 沖擊移動市場失利,深度學習“叫好不叫座”
管理著3萬億美元的英偉達,黃仁勛的每一句話都可以被夸贊成“高瞻遠矚”,每一個行為都有可能成為名場面。但管理100億美元的英偉達,黃仁勛要想方設法提升股價,重拾分析師的信心。
所以在CUDA不被看好時,英偉達必須去追風口。
PC市場在2008年后呈現出了下滑態(tài)勢,以GPU為主營業(yè)務的英偉達冷暖自知。正是在這一年,英偉達針對移動市場推出了Tegra系列芯片組,采用了ARM架構,內置基于GeForce 的圖形處理器,并且有著清晰的思路:只要人們對手機游戲有需求,Tegra就能在移動市場中一席之地。
單從時間上看,英偉達的入局時間并不晚。
高通推出驍龍S1的時間是2007年,但2008年第四季度才開始投產;蘋果在2010年才推出首款自研芯片A4;聯發(fā)科進入智能手機市場的時間是2011年;三星的首款Exynos 芯片,也是在2011年……何況英偉達已經有十幾年的芯片研發(fā)經驗,和臺積電的關系也相當親密。
只是結果遠不如預想中那般。
囿于移動方面的經驗不足,第一款Tegra芯片發(fā)布時,英偉達選擇和微軟合作,搭載于一款名為Zune HD的產品上,并未像iPhone一樣家喻戶曉。到了Tegra 2系列推出時,已經可以兼容Android系統,并因此獲得了摩托羅拉、 LG等品牌的力挺。
Tegra 3系列算是闖出了名氣,被用于HTC One X、Nexus7等旗艦產品上,但問題也隨之暴露出來。自研的移動GPU,提供了強大的圖形計算性能,代價則是高功耗和發(fā)熱,直接拖累了相關產品的口碑。
于是有了國內網友們熟悉的場景:2013年的小米3發(fā)布會上,黃仁勛作為特邀嘉賓來到現場,“熬夜”學習中文,高呼“小米威武”。當時的小米剛剛起步,卻是Tegra 3為數不多的終端客戶。
這一次,英偉達不再被“上帝眷顧”,賭錯了技術路線的Tegra沒有等到“重來”的機會,在高通和三星的夾攻下,Tegra系列芯片迅速被冷落,原本信心滿滿的英偉達,遺憾和萬億移動市場擦肩而過。
英偉達在移動市場顯露敗績的2012年,多倫多大學的研究員Alex Krizhevsky用兩張GTX 580 顯卡訓練神經網絡AlexNet,只花了一個星期就在ImageNet 挑戰(zhàn)賽上以顯著優(yōu)勢奪魁。
這場意外驚喜帶動了使用GPU進行深度學習模型訓練的浪潮,同時也為英偉達打開了AI新世界的大門:深度學習和GPU的暴力計算“一拍即合”,開啟了拼數據和堆硬件的競速游戲。
大約是從2014年的GTC大會開始,黃仁勛正式將AI作為英偉達最關鍵的業(yè)務,幾乎每年都會唱衰摩爾定律,高談GPU加速計算爆發(fā)式崛起。2016年的時候,英偉達推出為AI設計的Pascal架構GPU,黃仁勛親自向一家名為OpenAI的初創(chuàng)企業(yè),送去了世界上第一臺DGX-1超級計算機。
英偉達對人工智能的前景抱以厚望,可市場并不感冒。
2016年以前,英偉達的市值仍然穩(wěn)定在150億美元上下,2016財年的營收只有50.1億美元,不及英特爾的十分之一。所謂的深度學習浪潮,可以說是典型的“雷聲大、雨點小”。
在那段漫長的日子里,微軟、谷歌才是科技行業(yè)的巨無霸,英特爾、高通才是半導體行業(yè)的領袖,英偉達不過是游戲這個細分市場的領跑者,一家隨著游戲市場興衰而起伏的“小芯片企業(yè)”。
04 加速向“數據中心”轉型,但市場“沒看明白”
英偉達的故事始于1993年的,但真正意義上的走進大眾視野,卻是在2018年,中間隔了長達25年的時光。
正如黃仁勛后來的形容:2018年是“近乎完美的一年,以一個動蕩的方式結束”。這一年的10月份,英偉達的市值達到了上市以來的巔峰,達到2189億美元。只是在不久后,英偉達的市值便腰斬式下跌。
現在回顧那段歷史,不少人習慣性聚焦于英偉達在2017年的轉向:2017年的GTC大會上,黃仁勛發(fā)布了面向AI的Tesla V100 GPU,并將其稱作“世界上最昂貴的計算能力項目”,研發(fā)預算高達30億美元。同時也標志著,數據中心業(yè)務被定義為英偉達的第二曲線,當天市值就沖到了714億美元。
時間再一次印證了英偉達的正確性。
數據中心業(yè)務的營收在2020年夏天超過游戲業(yè)務,成為英偉達第一大收入來源。正是英偉達提供的澎湃算力,OpenAI訓練出了舉世矚目的ChatGPT,拉開了生成式AI的大幕,英偉達的市值迅速邁過1萬億美元的關卡,直沖3萬億美元,一度成為全球市值最高的企業(yè)。
可回到當時的語境里,比起“數據中心”這個略顯生澀的詞匯,和英偉達捆綁最深的,其實是“挖礦”。
挖比特幣需要“礦機”,“礦機”運行哈希算法需要算力,而算力的來源正是英偉達的GPU。“挖礦”在2016年逐漸走紅,并在2018年初到達高潮,期間GPU的需求不斷增長。英偉達GTX 1080的零售價為550美元,在市場上被炒到了1000美元以上,以至于英偉達不得不出臺“限購政策”,將顯卡優(yōu)先銷售給游戲玩家,而非礦工。
然而,比特幣的價格從2017年底逐步下滑,加上新幣開采成本的不斷提升,“礦潮”加速衰退。礦商不斷拋售顯卡,市場的秩序被打亂,為“挖礦”準備的顯卡成堆地擺放在倉庫中,英偉達的渠道庫存也出現過剩。市場最終被負面情緒裹挾,英偉達的股價隨即下跌,直到2020年初才回到高位。
不同于黃仁勛對計算價值的信仰,市場往往是短視的,習慣通過表象來看問題,而非現象背后的底層邏輯。
數字貨幣、元宇宙、生成式AI等風口,一次次刺激了英偉達的增長,給了外界十足的信心。而當泡沫破滅或者風口走弱的時候,英偉達也難免被裹挾其中。沒有人會深究為了支撐起新的風口,英偉達苦熬了多少年的寒窗,坐了多少年的冷板凳,以及在錯誤的路線上進行了多少次嘗試。
這也是所有“賣鏟人”的宿命,淘金熱不存在了,鏟子還賣給誰呢?
即使英偉達已經是一家市值超過3萬億美元的巨無霸,仍然有不少分析師在質疑其價值。比如“木頭姐”發(fā)出的警告:英偉達會不會是下一個思科呢?畢竟從市值上漲的曲線來看,今天的英偉達和2000年前后的思科不可謂不相似,在互聯網泡沫達到頂峰時,思科的股價上漲了71倍,又在接下來的幾年內暴跌了90%,之后再也沒有回到高點。
恐怕黃仁勛也無法回答上述的問題。亞馬遜、微軟等云服務商在過去幾個季度里購買了英偉達約一半的GPU,英偉達的命運仍然掌握在別人手中。和2018年的情形相比,英偉達并沒有太大的變化,不過是外界對英偉達的期待發(fā)生了變化而已。
怎么丈量英偉達的價值呢?我們在這里給大家提供一個新視角,即黃仁勛在2018年提出的黃氏定律:GPU的性能每兩年將增加一倍以上。英偉達過去5年的股價和GPU性能的增長出奇的一致,當“黃氏定律”不再奏效的時候,也許就是英偉達市值觸頂的時間。
05 結語
和世界上的大多數公司相比,英偉達是個十足的幸運兒。
簡單做個換算的話:約90%以上的企業(yè)倒在了初創(chuàng)階段,原因可能僅僅是選錯了巨頭押注的技術路線;熬過初創(chuàng)階段的企業(yè),又有90%可能陷入長期不盈利的陷阱,幾乎沒有資本和股東允許在不盈利的業(yè)務上長期投入;第三階段往往是很多中大型企業(yè)的現狀,比如英特爾,屢屢錯過新的機會窗口,被迫在老賽道中苦苦掙扎。
核心業(yè)務價值尚未完全驗證,卻憑借一次次外部紅利推高市值的企業(yè),目前只有英偉達一家。
同時又不得不承認,英偉達是一家很純粹的公司,每一次“轉危為安”的背后,都是靠技術和產品才打了勝仗。黃仁勛還是一個身段柔軟的管理者,坦然進行自我反思,愿意向微軟低頭,討好小米換取宣傳機會,哪怕是剛成立的OpenAI,也給予了足夠的尊重……將以柔克剛之道玩到了極致。
正如黃仁勛在在臺大畢業(yè)典禮上的演講:坦然面對失敗,勇敢尋求幫助,在承受痛苦時堅持實現夢想,同時專注于自己的真正優(yōu)勢,敢于戰(zhàn)略性地撤退、放棄。并不失風度地為自己鼓氣:跑吧!無論是為了食物而奔跑,或不被他人當做食物而奔跑。
一個知己所長、目標明確、謙虛謹慎、不驕不躁的英偉達,即使被“壓制”了25年,也能夠一次次從低谷爬上來,在正確的時機大放異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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